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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2华堂暗涌稚语喧冰绒暖帔各藏锋 (第4/4页)
“顾先生,”吴灼勉强笑了笑,指尖无意识地蜷缩,“我没事……只是有些透不过气。”她顿了顿,试图找一个安全的话题,“对了,婉清近来如何?新剧排演还顺利吗?她前几日还说有些段落把握不好。” 顾兰因微微一笑,体贴地顺着她的话题说:“婉清很用功,进步很快。只是最近排演《玩偶之家》最后娜拉出走的那场独白,情感总是差些决绝的力度。我让她多体会那种挣脱束缚、即便前路茫茫也要寻求自我的决心……”她说着,观察着吴灼的神情,声音放得更柔,“艺术终究源于生活,有时真实的困境,反而能让人更深刻地理解角色。” 吴灼闻言,眼神微微一黯,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的披肩。 顾兰因沉默片刻,似乎在斟酌措辞。她轻轻叹了口气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:“说到前路……令仪,有件事,或许你该知道。??沉先生……默舟他,决定东渡日本了。??” “什么?”吴灼猛地抬起头,眼中的恍惚瞬间被震惊取代,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苍白,“去日本?为什么?什么时候的事?他不是……”她的话语戛然而止,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,但眼底的难以置信和一丝慌乱却无法掩饰。 “??是的,教育部选定的。去东京帝国大学,进行为期叁年的学术交流,研究东洋美学与汉学的流变。九月便动身。他认为闭门造车终有局限,东瀛学界对此确有独到之处,虽时局微妙,但学问终究需要碰撞与借鉴。”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学者式的客观,却也隐含着一丝复杂的情绪。 就在这时,一个低沉冷澈的声音自身侧不远处响起,打破了廊厅的宁静: “哦?东渡日本?在这个当口?” 吴灼悚然一惊,像受惊的小鹿般倏地转头。只见吴道时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,手中端着一杯未喝完的酒,面色平静无波,目光却锐利如刀,先是在吴灼惊慌的脸上一扫而过,随即落在了顾兰因身上。他显然捕捉到了她们对话的最后几句。 他步幅沉稳地走到近前,目光直视顾兰因,语气听不出喜怒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审视压力:“这位是……?” 顾兰因从容起身,迎上他审视的目光,微微颔首,姿态优雅而不失分寸:“吴处长,幸会。我是贝满女中的教员,顾兰因,负责教授音乐与戏剧课程。”她语气平和,不卑不亢。 吴道时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,从她沉静的眼眸到娴雅的气质,似乎在快速评估着什么。“顾兰因……”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语调平稳,“原来是小妹的师长。失敬。”他嘴上说着客套话,但眼神中的探究并未减少分毫。 他话锋一转,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,语气依旧平淡,却透着一股冷硬的质疑:“顾先生方才提及,有人欲往东瀛研学?恕我直言,如今关外烽烟未熄,华北局势波谲云诡,彼邦狼子野心,路人皆知。此时赴日,所求为何?所谓学术交流,恐不过是为文化渗透张目,或为某些怯懦之辈寻求避风港的托词罢了。”他的话语像冰冷的石子,一字一句砸在空气中,毫不掩饰其对赴日行为的不屑与警惕。 顾兰因面对这突如其来的、近乎咄咄逼人的质疑,并未显露出丝毫慌乱。她唇角依旧噙着一丝淡淡的、得体的微笑,眼神却清明而坚定:“吴处长忧国之心,令人敬佩。学术与政治,有时确难截然分开。然正因时局艰难,知己知彼更显重要。闭目塞听,绝非自强之道。沉先生此行,意在探其学术根底,观其文化流向,所求者,乃他山之石可否攻玉。是曲意逢迎,还是师夷长技以制夷,或许……取决于归来后如何作为,而非离去时的目的地。吴先生以为呢?”她语调柔和,言辞却清晰有力,既未直接反驳,又巧妙地捍卫了学术交流的独立价值,甚至将问题轻轻抛回给了吴道时。 吴道时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,审视的意味更浓。眼前这位女先生,冷静、理智,言辞间自有风骨,并非寻常闺阁女子。他沉默片刻,忽而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,那笑意却未达眼底:“顾先生倒是能言善辩,见识不凡。但愿那位沉先生,真能如你所言,不忘根本,记得归路。” 他不再看顾兰因,目光转向一旁脸色依旧苍白的吴灼,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:“厅里宾客未散,独自离席太久,于礼不合。”这话虽是提醒,却更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。 说完,他对顾兰因微一颔首,算是告别,便转身径直离去,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。 吴灼看着兄长离去的方向,又看向神色平静如常的顾兰因,心中波澜起伏。沉先生要离开的消息已然令她无措,而兄长与顾先生这短暂却刀光剑影的初次交锋,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压力正在从四面八方收紧。 顾兰因轻轻拍了拍吴灼的手背,低声道:“回去吧。”她的目光望向吴道时消失的方向,若有所思。 这位对外只称“处长”的军统北平站当家人,手段之狠厉,心思之缜密,她早有耳闻。此刻亲眼所见,更觉其深不可测,那份锐利与危险,远比外界传闻更加令人心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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